呂令子

時代周報記者 李兮言 發自廣州

以一個中國女孩的名字命名的美國獎學金，在她遇難兩年之后，陸續被授予來自她祖國的留學生們。而其中一份高額的全獎，近日也第一次找到了它的歸宿。

2015年2月的一天，匹茲堡大學生物統計專業的碩士生高笑天拋開繁忙的學業，從匹茲堡飛往新奧爾良市。這是一個風景美麗的城市，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會議在這里召開。高笑天也是來開會的。幾個月前，美國統計協會（ASA）通知高笑天，他獲得了第一屆的“呂令子紀念助學金”，呂令子基金資助他1300美元，用以參加2月召開的應用統計年會（ASA conference on statistical practice）。

呂令子，這個名字沒有在兩年半之前的波士頓爆炸案中逝去。相反，在2015年，兩個以“呂令子”命名的獎、助學金正式開始評選發放。高笑天獲得的“呂令子紀念助學金”，專門頒發給和呂令子一樣在美國學習統計學相關專業的碩士研究生。

“她到波士頓大學求學，想要成為統計師，不管怎樣，我希望會有一些人因為這個獎金而記住她是一名統計師。”呂令子在波士頓大學時的導師Eric Kolaczyk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

呂令子成長在中國東北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美國私立高校對研究生獎學金的嚴苛，讓她在世時沒能獲得資助，盡管她非常優秀。但因為她，目前全美成立了三個基金，其中波士頓大學呂令子基金，每年將授予高額的呂令子獎學金，獎學金覆蓋獲得者碩士期間的學費，并額外資助每年2.1萬美元的生活費。

近日，波士頓大學為這一獎學金第一次找到了獲得者，但校方暫未公布獲得者的名單。

在未來，會有更多的國際學生因為呂令子而有機會來到波士頓大學，或者去參加專業的統計年會，替代這個中國女孩圓上她未完成的美國夢。

呂令子紀念助學金

2月的新奧爾良，這是高笑天第一次參加學術會議。他喜歡這個會議的氛圍，雖然參會的人他幾乎都不認識，但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友好。幾天的會議下來，他認識了一些業內的師長和朋友，也更加清楚統計學科未來的研究重點和職業方向。

新奧爾良的消費水平不低，高笑天在那里待了4天，每晚的住宿費將近200美元。相比之下，1300美元的助學金略顯緊張，但也差不多能覆蓋會議期間的食宿行消費。因為這份助學金，高笑天整個會議期間很放松。會議之余，他喜歡“出去轉一轉”，新奧爾良的法式建筑和美食讓他印象深刻。高笑天喜歡那里的閑散氛圍，以及隨處能夠聽見的爵士樂。

攻讀碩士期間，高笑天已經整整兩年沒有回國。他在匹茲堡大學的學費加生活費，每年四五萬美元。這筆費用對工薪階層家庭出身的他，“不算很輕松”。在學校，他平均每天工作10小時，即便周末也少有停歇。在以生物醫學學科出名的匹茲堡大學，高笑天碩士期間的GPA達到了3.98，幾乎每門課都是A或A+。

也因此，在教授的推薦下，他成功申請到了“呂令子基金”頒發的2015年“呂令子紀念助學金”。呂令子基金最初由她的導師Eric Kolaczyk 教授提議，并由美國統計協會和泛華統計學會這兩個學術學會發起成立。

高笑天是呂令子紀念助學金的第一個得主。“Stephen（高笑天）是一名自主能力極強的學生，他有著出眾的學術成績以及將統計學與非統計學知識結合的能力。”美國統計協會在頒獎時，如是評價高笑天。而這正是呂令子生前的想法。高笑天說，協會的人跟他介紹，呂令子有很多想法，“她想把統計學應用到實際生活中”。

盡管都來自沈陽，但高笑天并不認識呂令子，但他們之間其實有很多微妙的關聯：他們都出生于1989年，均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普通家庭，又都赴美留學，呂令子的初中同學正好是高笑天的高中同學。

如今，他只能憑借著朋友和外界的只言片語，去拼湊出呂令子的形象。

“呂令子紀念助學金是為了紀念波士頓大學統計學碩士一年級的學生呂令子。她在2013年4月的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中不幸逝世。呂令子是一個志向遠大、才華出眾、充滿活力的學生，她的職業理想是成為一個大師級的統計學家。”美國統計協會頒獎時這樣介紹呂令子。

和高笑天一樣，呂令子非常努力。在2011年的GRE考試中，她的分數是1440。為了這個分數，她幾乎每天都早出晚歸地學習，有時甚至到凌晨才回宿舍。而這個分數最終讓她拿到了波士頓大學統計專業的研究生錄取通知。在波士頓讀書的時候，她總是努力在早上7點起床。如果有時一覺睡到８點，她會告訴室友，“我起晚了”。因為她總是很早就到教室，她還會幫好友留座。

CFP 供圖

她的夢想才剛剛開始

在拿到呂令子助學金的一個月后，高笑天被匹茲堡大學錄取為本專業的博士候選人。他的生活依然忙碌，卻漸漸豐富起來。高笑天喜歡匹茲堡這座帶著濃重的20世紀工業印記的城市。他會和朋友一起去參加6公里山地訓練，周末也會和朋友出去玩。在匹茲堡大學待了兩年，他逐漸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而此前讀碩士的時候，有時候即便有空，他也不知道該去找誰。

時間讓高笑天掌握了留學生活的節奏，漸漸融入異國他鄉的環境。這是呂令子來不及做到的。呂令子比高笑天早一年來美。在剛到美國的幾個月，她忙著適應新的環境，她和她的同學互相傾訴，苦于自己不能完全聽懂教授在課堂上說的內容。她還沒有男友，希望能夠談一場戀愛。2013年春節的時候，她特別想念在中國的家人。但她的美國夢才剛剛開始，一切都還沒完全來得及調整至一個好的狀態，僅僅幾個月后，她在波士頓爆炸中不幸遇難。

2013年4月15日，一年一度的波士頓馬拉松比賽舉行。這是全世界最古老的馬拉松比賽，每年都會吸引無數人去觀看。那天呂令子的心情原本很好，她告訴好友，自己在前不久的考試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這意味著她通過了碩士學位要求的第一部分考試。她和好友周丹伶，原本只是想一起到校外轉轉，后來還是被馬拉松的氛圍所吸引，決定過去看一看。她們來到了終點線附近的觀眾區。下午2時49分，接連兩枚炸彈在她們附近爆炸。包括呂令子在內，3人死亡，282人受傷。

如果沒有那次爆炸，26歲的呂令子或許已經實現了她的愿望—成為一名金融分析師。在那次爆炸中受重傷的周丹伶，如今已經畢業，并在波士頓找到了工作。

“聽同學說，那個姑娘，從小就是一個很要強的、出類拔萃的人。真的，她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高笑天這樣對時代周報記者說。

2015年6月24日，美國波士頓聯邦法庭的法官正式作出宣判，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的嫌犯Dzhokhar Tsarnaev被判處死刑，這也是美國“9·11”事件以來第一次有人因恐怖襲擊獲死刑懲罰。而他的哥哥—另一嫌犯Tamerlan Tsarnaev，在爆炸發生的四天后，與執法人員交火時重傷死亡。

大學獎學金首覓得主

“我們的心與來自中國的遇難者、23歲的呂令子和她的家人同在。呂令子的家人將她送到波士頓大學讀書，來讓她感受這座城市所能給予她的一切……她的家人和大洋兩岸的朋友都為她的遇難感到心碎，此時共有的人性將我們相連。”兩年半前，美國總統奧巴馬參加公眾悼念儀式時為呂令子哀悼。

在這之后的馬拉松比賽，波士頓市民都會為遇難者默哀。盡管人們參與這個比賽的熱度絲毫不減，但2013年秋季進入波士頓大學本科就讀的李衛華說，爆炸在人們心中留下了陰影：“這個城市現在對公共安全看得很重，去年的比賽，安檢非常嚴格。人們不準帶大包，重要路段全是警車。”

在呂令子去世后，全美共成立了三個以“呂令子”命名的基金。除上述美國統計協會與泛華統計學會共同設立的呂令子基金外，還有呂令子家人成立的紀念基金，以及波士頓大學校方所設立的呂令子獎學金基金，后者目前已經募集超過100萬美元的捐款。

Eric Kolaczyk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在美國，為紀念一名學生而設立獎學金的做法并不常見。“我們除了希望人們記住呂令子是一名波士頓大學的學生，也希望人們知道她想成為統計師。這是我提議美國統計協會另外開設呂令子助學金的原因。”

在呂令子過世不久，波士頓大學校董會即決定成立呂令子基金，并在首次會議上捐贈55萬美元。而剩下的一半資金，則來自面向社會的公開捐贈—大部分捐贈者來自亞洲。2015年，該基金也第一次發放獎學金。基于呂令子父母的意愿，以及校方的考慮，這個獎學金將會頒發給來波士頓大學攻讀碩士學位的國際留學生，尤其是中國學生。

現任波士頓大學中國學生會主席李衛華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波士頓大學一年的學費3萬-4萬美元，加上生活費，每年花費在6萬美元左右。這意味著，一些和呂令子一樣優秀、有著美國求學夢想，但家庭財力不足以支持的留學生，將有可能因為她而來到波士頓大學。“在BU這種私立大學，發給本科生和碩士生的獎學金非常少。即便有，也多是針對美國公民的。這一次，學校真的很慷慨。”李衛華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然而，由于種種原因，波士頓大學2015年所評選的呂令子獎學金得主，并沒有接受獎學金到波士頓大學就讀。其中一位收到獎學金郵件的學生顧長安（化名），在接受北美留學生日報的訪問時說，自己“下了好大決心才沒要這個，教授一個勁發郵件（找我）”。

或許對波士頓大學而言，這份獎學金的發放，意味著能夠讓呂令子的名字和夢想一直流傳下去。波士頓大學發給顧長安的郵件上寫道：獎學金能設立是因為捐贈者懷著“守住對令子的回憶，并讓她的榜樣傳承”的愿望。

（鳴謝美國統計協會及北美留學生日報）